云師做了個夢,夢里好像有人跟她講了些什么,但當她醒來之后,就再也記不清夢里的內容。
這種感覺十分糟糕。
而且這種經歷,對她來說已經不是第一次。
大雨淋過草木山石所發出的聲音,像是天地的鼓掌聲。
山洞里光線昏暗,使得剛剛睡醒的她又萌生出一絲睡意。
刺啦,刺啦。
空蕩蕩的山洞里回響起富有節奏的背景音。
云師覺得自己沒聽錯的話,這應該是磨劍發出的聲響。
雖然不知道小哥哥是抱著怎樣的心情,才沒把她丟在原地自生自滅,但有一點她十分清楚。
不能再裝睡下去了。
中原小說里,磨刀都是為了殺人。
她沒有立即睜開眼,而是先把眼睛覷成一條縫,細細地掃過周圍,確認環境。
山洞里的空間不大,長度大概只有十丈的樣子。
從洞口到最里面的地形,呈現出一種蛋殼內側般的凹陷弧形,好像這樣就可以使外面的冷空氣無法直接灌入進來。
她稍微挪動了下身體,背后與座下有被細心地鋪上一層柔軟的織物,隨著身體的移動散發出一股干燥的暖意。
看不出來,他還挺會照顧人。
身體上的溫暖流入心里,云師想開口與洞口那道瘦削背影道個謝,然后就發現了圍繞在自己周圍的法陣。
她在兜兕山花大價錢購買的法符,可能都不到困住她的法陣所使用的法符品質的一半。
她驀地由喜轉氣。
好啊,原來你還藏著一手,中原人好奸猾!
用這么個陣法防備著我,當我是吃人的野獸不成?!
她撿起一顆石子,朝嘉年背影丟了過去。
法陣生效。
石子撞上一面無形墻壁,瞬間被雷電擊為齏粉。
三座法陣同時亮了起來,道法的光芒繪成一座琉璃火爐,爐內大火熊熊燃燒。
云師眼中浮現出一絲慌亂。
咋個回事?這哪里是被當成野獸,分明是在對待魔獸!
好在這種嚇人場景沒有持續多久,便被嘉年停止。
嘉年站在陣法之外,手掐法訣控制陣法運轉。
上方三昧真火形成的火海緩緩流動,像是一片火紅的云彩,散發出逼人熱量。
嘉年看向云師。
“我想你應該有什么話要說。”
云師鬧別扭似的扭頭哼了一聲,然后又泄氣地放下肩膀,抬眼瞄向環繞自己的陣法。
“能撤掉法陣嗎?”
嘉年道:“在確定你的狀態之前,我建議我們雙方還是都保持些警惕的好。”
云師道:“我不會傷害你,至少現在我還是我。”
“你能控制另一個‘你’的狀態?”嘉年問。
“以前還勉強,現在的話,大部分主導權還在我手中,她非常忌憚你的火焰,不想在這個時候跟你發生沖突。”
嘉年思忖片刻,收起陣法。
一張張符箓飄回他的袖中,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淡金色火焰,環繞在他身邊。
他特意控制了溫度,不然光是燭光大小的太陽金焰,就可以融化這座山體。
云師不適的往后縮了縮身軀,眼瞳里流露出一絲畏懼。
妖母察覺到太陽金焰的存在,而躁動不安,這種反應映射了到云師身上。
不過好在云師察覺到嘉年沒有任何惡意,心境也逐漸平穩下來。
嘉年與她保持著一段距離,問道:“你的真實身份,妖母是什么?你去祈涼山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云師換了個舒服點的坐姿笑道:“老規矩,一個答案換一個答案。你問了三個問題,也得回答我三個問題。”
嘉年瞇起眼問道:“我們是在談買賣?”
“你也可以拒絕呀。”云師笑著說,“大不了咱們一拍兩散,各走各的路。”
嘉年道:“那群稱呼你為圣女的人要殺我滅口,我還從他們手底下救了你。”
“他們殺你我可管不著,你也看見,他們并不效忠于我。就算他們抓我回去,也不會傷害我。”云師笑道。
嘉年冷冷說道:“看起來,是我多管閑事了。”
他轉身就走,背影透露出一縷怒意。
“等等!”云師喊道。
嘉年停下腳步,云師起身說道:“雖然他們不會殺我,但我現在還不想跟他們回去,所以你幫了我是事實,我可以回答你第一個問題。”
嘉年等著她開口。
云師整理了下衣服說道:“我是虎伏山千禧洞的圣女,剛剛的那幾個人,是虎伏山十怪中的四個,差點被你打死的那個,是千禧洞洞主的兒子,陸超然。”
嘉年回過身,云師笑道:“我這個回答還算有誠意吧。”
嘉年道:“勉勉強強。”
他心中驚訝,云師的來頭居然這么大。
虎伏山一窟二洞三潭六山,皆是山上仙門,其中千禧洞勢力最大,實力最強。
十怪之上,還有四害、三災等高手。
千禧洞洞主陸蜀魚,是一名在歸神境打磨多年的大修士,據說他與飛升境,只有半步之遙。
云師說道;“我回答完了,現在該我問你了。放心,我剛才的回答是白送的,我只問你兩個問題。”
嘉年點了點頭。
云師瞇起眼問道:“你跟徐有慶是什么關系?”
嘉年猶豫了下說道:“同鄉人,小時候我們兩家是鄰居。”
云師更驚訝。
“你是海漁村人?”
嘉年笑容中流露出一絲苦澀:“慶哥連這個都告訴你了?”
“他跟我姐姐說的,姐姐又告訴了我。……怪不得你會這么緊張,你們是那片土地最后的幸存者了。”云師歉意道:“抱歉,勾起了你的傷心事。”
嘉年道:“沒什么,該你了。”
云師回答嘉年的第二個問題。
“妖母是我們虎伏山的機密,你可以把她當成一種秘法,或者一件法寶仙兵。”
“她是你的本命靈蠱?”嘉年問道。
云師笑道:“這算不算第三個問題?”
嘉年道:“……不算。你可以問我了。”
云師想了想說道:“我先回答你第三個問題,然后我想聽聽你的答案。”
“你說。”
“我去祈涼山找徐有慶,是為了幫我姐討個公道,不過這不是全部理由。我還要拿回我姐放在他那兒的一樣東西。”云師抬眼看向嘉年,“小哥哥,如果我取走那樣東西,可能會殺了徐有慶,你會怎么做?”
嘉年道:“阻止你。”
云師問道:“阻止不了呢?”
“那就殺了你。”嘉年沉聲道。
金色火焰跳動不安,洞內溫度霎時攀高,巖壁如水流般變形,流淌。
云師笑了起來,眼神十分的歡快欣喜。
一般人絕對不會如此作答。
他們可能會先放下這個問題,尋找別的解決辦法;又或者找個借口敷衍過去,再暗中下手。
像嘉年這般直白地表現出殺意,絕對是下策。
但是此刻,卻沒有任何一種回答,能比嘉年的答案更讓云師感到放松與愉悅。
他甚至都懶得思考,想也不想的給出了答案。
這是他最真實的想法。
云師笑著說:“小哥哥,你一點都不像個中原人。”
嘉年冷冷道:“你才見過幾個中原人?”
“是呀,我就是坐井觀天,沒見識。”云師微微笑著,一步步走近嘉年,哪怕只差幾步,就會被太陽金焰燒成灰,她也沒有停下。
嘉年神色戒備,心念微動。
太陽金焰向兩邊掠去,將云師包圍。
火焰中,云師的銀飾開始融化,衣服開始燃燒。
但她的眼眸,卻是一片平靜。
“小哥哥,人若想保護好什么東西,就得犧牲掉什么東西,是不是這個理兒?你想保護徐有慶,就得先殺掉我。如果我不死,他就一定會死。”
“所以,趁著你還有機會,趕快動手吧。”
嘉年抬眼問她:“這是你的真心話?”
云師點點頭,笑道:“千真萬確。”
“好。”
嘉年一點頭,一劍橫掃,火焰凝縮為一線,劃過云師脖頸。
云師閉上雙眼,神色坦然。
火焰消失,嘉年收劍回鞘,轉身朝洞外走去。
云師睜開雙眼,摸了摸脖子,還是那么細膩溫涼。
雨聲近在咫尺。
她抬眼問道:“為何不動手?”
嘉年繼續往外走,沒有回頭。
“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但這一次,我不殺你。你也最好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云師朝嘉年背影喊道:“你不殺我,我還是會到祈涼山找徐有慶,我們兩個只能活下來一個。”
“如果到了那個時候,我的劍不會再砍偏。”
嘉年的身影消失在大雨中,足音逐漸遠去。
云師站在原地,微側過頭望向身后。
山壁被一劍劈開數十丈深,整齊的豁口貫穿到山體的另一側,仿佛是在山洞內開了個天窗。
云師只需稍微仰頭,便能瞧見外面的傾盆大雨。
灼熱的劍氣蒸發掉落下的雨水,轉眼又被更多的雨水淹沒。
初春時的雨天,格外冰冷。
這場雨,好像沒個盡頭。
……
……
嘉年離開山洞之后,撐起槐木傘。
雨水淅淅瀝瀝敲打在傘面,沿著龍骨支起的凹陷流淌下來。
山路因為這場雨變得更加泥濘,他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
他有段時間,沒這么心煩過了。
好像不管怎么做,都不對。
他能做的,只有盡量避免出錯。
可今日之無錯,放到將來再回頭看,真的沒有錯嗎?
嘉年不知道。
他只知道有些事,自己必須得去問一問慶哥。
作為自己僅剩的同鄉兄弟,嘉年絕不能再讓他陷入危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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