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江橫一臉賠笑,他看一眼顧余生,眉頭一皺,同樣有些嫌棄,他對陸展說道:“陸長老,此子已被掌門安排到桃花林,差個弟子送去吧,免得在這里丟人。”
陸展聞言,有些不滿,掌門之前明明暗示過他,他有權力全權處置這小子的,這小子居然敢對自己的兒子發下天道誓言,一決生死,他早就恨之入骨。
聽說被安排在桃花林,陸展冷笑一聲,掌門還是愛惜名聲,給這小子留了一線生機,不過桃花林雖然好,卻是背山之地,當年人族和妖族在那大戰,血流成河,所以才能千年桃花不敗。
陸展看一眼身側,立即有一名弟子走到顧余生面前。
此人生得尖嘴猴腮,雙眼如鼠,對顧余生自是不太客氣。
“愣著做什么?跟我走吧!”
顧余生瞥一眼那叫楚塵的皇子,轉身走向桃花林。
那一片桃花林,他熟。
“師兄,不用送我。”
“誰愿意送你似的,拿好你的東西。”
那尖嘴猴腮的男子正煩躁領了這么個倒霉差事,聽見顧余生不要他送,他自是萬分樂意,隨手從肩膀上拿下為新晉弟子準備的宗門用品,手指一扣,從包袱順走入門包袱中的一錠銀子。
“記得老實點,不該走的路不要走,違反門規,是要被逐出山門的。”
顧余生接下包袱,說道:“那師兄順走我的銀子,算不算違反門規呢?”
男子表情一僵。
“你哪只眼睛看見了?”
顧余生盯著尖嘴猴腮的男子,作勢要開口。
“晦氣!”
男子冷哼一聲,老實把銀子丟給顧余生,灰溜溜的走了。
“第三個。”
顧余生轉身,默默念道。
青萍山風微涼,青云門很大,也很小,顧余生一個人在走,路上的山川景色皆過往,他一身泥濘,如同一棵路邊的野草,無人在意。
顧余生同樣明白,孑然一人,人生如同無根蒂,飄飄如陌上塵土。
他走過鎮妖碑后的路,如同小時候有父寵溺的時候一樣,那一條羊腸小道長滿野草,山澗小溪涓涓細流。
那一院飽經風霜的茅屋已經變得殘敗不堪。
桃花落了一春,一年又一年。
仿佛一切都沒有變,古樸親切。
但顧余生再也沒有父親了。
他仗劍而行,推開院。
伸手摘下一片桃花,稚嫩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顧余生,你要努力修行啊,從現在。”
簡單掃羅舊庭院后,顧余生坐在小院的一架小搖虎凳上,伸手撫摸小木虎凳上被觸摸得光滑的痕跡,凝目良久。
當他還是稚童時,還可以在父親面前撒歡打鬧。
如今只剩下舊物可追憶。
顧余生拔出腰間木劍,解下背后酒葫蘆。
從包袱中取出一本青云門新晉弟子的見面禮。
一錠銀子,一枚身份令,兩套青云門的服飾和一本入門修煉秘籍以及數本宗門手冊。
《太上元胎靈引訣》。
這是所有青云門弟子入門時都要修行的秘籍。
這本入門修行秘籍,是當年三大圣地立在青萍山立鎮妖碑開青云門時由三大宗門的大能之士共同傳下來的,非青云門弟子,絕對不能私自傳授。
所以即便是顧余生的父親當初把他帶到青云門來,亦不敢私自傳授秘籍中的修行法門。
修煉一途,起于后天元胎,圣人認為,人在初生之后,沾染五谷之氣,先天元氣喪失,需要重新培本固元,凝練元胎。
只有凝練出元胎,才有資格修行,如果無法凝練元胎,終其一生,也不過是江湖武夫而已,雖然也能強身健體,卻無法打破天地法則,逆天改命,增添壽元。
凝練元胎因人而異,故而有品階之分,入門秘籍中,將凝練元胎的好壞分為上中下品,每個品階又細分三個等級。
九品最差,一品為最佳。
元胎入三品者,即可為上品元胎。
上品元胎為青,下品元胎為灰。
元胎凝練至二品者,元胎銀光閃耀如蒼穹之月。
元胎凝練至一品者,元胎金燦燦如日升之陽,可引動天象。
凝練何等品階的元胎,因人而異,天資太差或是先天身體有缺者,只能凝練出殘缺的元胎,而一些天縱奇才,不光凝練元胎不需要耗費多少時日,更是可以凝練出上品元胎。
凝練元胎大道始,少則三月,多則十年,天資出眾者,勇猛精進,一蹴而就,天資平凡者,如水磨鐵杵,歲月不可得……
顧余生讀到此處,面露思索之色,他目光明澈且相信自己。
就算內心有所焦躁,也不過一閃而逝。
如今的他,已經沒有什么值得失去的,只能天天向好。
“我要凝練一品元胎!”
顧余生捏緊拳頭。
可就在此時,肚子不爭氣般咕咕叫了起來。
顧余生臉上露出一絲尷尬,他明白,千從萬始,也得先填飽肚子。
顧余生來到桃花林畔的小溪邊,脫下沾泥的茫鞋清洗,山澗的冷水沁骨,他撕下一塊布條纏在右腿的傷口上,用一根木棍扎魚,數次而不得,無奈只得圍闕捕魚。
“現在的我連刺中一條魚都辦不到,更別說應付妖獸了,三年后,我與陸晨將有一戰,必須得努力才行。”
顧余生在小院生火烤魚。
山林桃花沾雨,衣衫微濕又冷。
顧余生取來酒葫蘆,瘦弱的他吸了吸鼻子,一口酒入喉,啃咬著鮮美的魚。
“好酒!”
顧余生也學著老頭贊嘆一句。
他并不懂酒。
他的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出在山外與那神秘老人相見的一幕。
那劍動星河燦爛,深深的掠動著少年的心。
“不知何年何月,我才能斬出那樣驚世駭俗的一劍!”
顧余生又品了一口,他只覺腹中升起一道奇特的暖流,身體也飄飄然,起初,顧余生并未在意,只想借酒驅寒,但片刻后,顧余生只覺腹中如同有一團火焰逐漸燃燒身體,渾身滾燙無比,好似有一股不受控制的力量在橫行無忌。
“這酒怎么會這么霸道?”
“難道被下了毒?”
顧余生難以置信的盯著手中酒葫蘆。
這是顧白生前珍視之物,那年中秋月圓,顧余生曾聽顧白說過,這是他當年游學至仙葫洲時,以詩酒三千斗換來的奇物,因為換取此物,被同行人視為大冤種,所以顧白一直置而不用。
顧余生記得這個酒葫蘆飽含了一段故事,是關于他父親和他母親的良緣。
“我一介微末,那老人也沒理由害我才是!”
顧余生只覺身體蒸騰起層層水霧。
他心思一動,翻開太上元胎靈引訣,按照里面鑄造元胎的法子開始修煉,引導著身體里這股不受控制的力量。
時間一點點過去,顧余生那微醺漲紅的臉上開始沁出豆大的汗粒,他右腿上的傷口,漸漸的彌合如初。
待天上星河流轉。
已是半天功夫。
顧余生漸漸醒來,他茫然般睜開眼,凝望一眼自己的雙手,渾身油膩濕透,臟兮兮的,還夾雜著泥塵污垢的味道。
“這酒葫蘆……”
顧余生拿起酒葫蘆奔向茅屋,把門緊閉,點燃蠟燭,洗盡身上污垢,顧余生在燭光下細細凝望手中葫蘆。
它的確是那么的普通。
看起來就像是沒有完全成熟的青葫蘆挖光了瓤掏出來的。
顧余生取來幾個竹碗,從酒葫蘆中倒出一碗酒,這一次,他變得謹慎許多,細細品一口酒,等待腹中灼熱之氣升起。
片刻之后,腹中又好似燃起一團火焰。
“果然!”
顧余生面色一喜。
這酒葫蘆,竟然是個好寶貝!
怪不得,一壺平平無奇的酒,那一方高人會覺得好喝。
顧余生又引導這一股灼熱之氣凝練元胎,待這一股力量散盡,他的身體內再一次排出不少污垢,而他根據入門功法中的描述,果然感受到身體丹田位置,有一團青色的霧氣如白云般匯聚。
“這是元胎顯兆?”
顧余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按照書中所言,凝練元胎的過程,如同日登一梯,待云生日處方見景,至少也需要七七四十九日才能顯兆才對。
他拿起桌子上的酒葫蘆,如獲至寶。
“此物看似尋常,卻有不可思議的作用,只是不知是酒的緣故,還是內有乾坤?”
顧余生正準備把碗中酒重新倒入酒葫蘆,卻意外的發現碗中酒上浮起一層白霧,須臾間消散不見。
“嗯?”
顧余生心里咯噔一下,忙不迭的快飲一口,這一次,酒入喉,那種突兀的嗆喉辛辣之感讓他的臉變得有些擰皺。
“這才是酒最初的味道。”
顧余生仔細等待,這一次,他腹中沒有升起那一股奇特的力量,反倒是醉意襲腦,晃晃悠悠倒在桌子上迷糊睡去。
是夜。
桃花林外山林醉。
一面松發散的老者夜打燈籠靠近小院,他沒有進院,而是墻外聽著少年勻稱的呼吸聲,一雙渾濁的目光在夜色下深邃無比,他伸手一招,桌上的竹碗落在他手上。
老者鼻子動了動,一臉嫌棄。
“這也算酒?”
“剛剛聞著的美酒味呢?”
老者搖搖頭。
把竹碗放歸原處。
轉身負手而行。
“一群被世俗沾身的家伙,稍微有些麻煩的人,就往老夫這里送,當老夫是什么人?顧白阿顧白,我柳元這些年承你酒水的情分,可別指望我會指導你兒子修行,能收留他平平凡凡的過一生,也算是天大的情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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